六、巡抚南赣 正德十二年正月，守仁由越入赣。对于此次赴任，他是不愿意的，只是身不由己。一到江西，所见满目疮痍，这使他的心情更加沉重。作于此时的《丁丑二月征漳寇……
六、巡抚南赣
正德十二年正月，守仁由越入赣。对于此次赴任，他是不愿意的，只是身不由己。一到江西，所见满目疮痍，这使他的心情更加沉重。作于此时的《丁丑二月征漳寇，进兵长汀道中有感》云：“将略平生非所长，也提戎马入汀漳。数峰斜日旌旗远，一道春风鼓角扬。莫倚贰师能出塞，极知充国善平羌。疮痍到处曾无补，翻忆钟山旧草堂。”又《祈雨》二首其二云：“见说虔南惟苦雨，深山毒雾长阴阴。我来偏遇一春旱，谁解挽回三日霖？寇盗郴阳方出掠，干戈塞北还相寻。忧民无计泪空堕，谢病几时归海浔？”[1]但是，重回钟山草堂讲学已不可能，谢病归越亦无希望，他只有在仕途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下去。终明之世，江西、福建、广东、湖广等地不断出现农民起义。他们攻陷州县，杀官吏，掠库藏，焚官舍。南赣地形险峻，故义军尽聚南赣。于是西有横水、左溪、桶冈三寨，接湖广桂阳；南有浰头上中下诸寨，接广东乐昌龙川。凡江西广东湖广福建之间，方圆数千里皆乱。
成化二十三年，江西巡抚李昂曾以南赣险峻，奏设分守参将兵备副使于会昌县，以福建三千户所、江西南安瑞金二千户所隶之。弘治中镇监邓原复请增设巡抚驻赣，专理民变，亦无效果。至正
德，则谢志珊据横水，兰天凤据左溪，钟景据桶冈，池仲容据浰头。特别是谢志珊，号征南王，纠率钟明贵、萧规模、陈曰能等，并约乐昌高快马等人大修战具，并造吕公车，规模越来越大。开始，朝廷命文森为赣抚进剿，但文森惧怕，称疾不受命。于是兵部尚书王琼擢守仁为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巡抚其地。农民所以起义，自是官府的残酷剥削所致。南赣连同福建的汀漳、湖广的桂阳、广东的龙川，方圆数千里皆是山区，土地稀薄，易涝易旱，亩产极低，而官家征粮依然不减。故比平原旷野之处的居民，百姓更加不堪负担。明金汝嘉在《代编议》中指出：夫孰有苦于赣者，以田言之，非若平原旷野阡陌之相连也。郡邑在万山中，不过因两山之山麓之隙，聚主筑沙，稍储水而耕之，望之层层若阶级然，昔人所云，山到上头犹自耕者是也。十日不雨便已龟坼，搰搰抱瓮，什伯桔槔，若其治之尤觉卤莽，㙲之仅以野烧，以故禾仅三尺，穗止五寸，所获甚俭，何有污邪，度其塍广袤不盈寻丈，积数十百塍而得一石谷，所以赣之问产计值不曰田亩，而曰谷石，政以亩之所入者少也。可以亩多粮少计亩而加乎？且自丙辰大水，民居荡析，其在田间，沙土若洗，上者仅存山骨，雍积为艰，下者掩于浮沙，挑辟未易，故两年以来米谷腾贵，……计初派之数，则谷之为石者几三万，此于穷民无异剜肉，曾几何时，又使代人再输此数，人情安得不汹汹也。……况今日之赣非无事之国也。闽广流民，聚居山谷为奸作薮，渐见蠢蠢，杞忧方切，况可以重敛殴之乎？[2]金汝嘉在这里指出的是，官府的厚敛是南赣人民造反的根本原因。对于这一点，守仁其实也有清醒的认识。他看到农民造反，“乃必欲为此，其间想亦有不得已者。或是为官府所迫，或是为大户所侵，一时错起念头，误入其中，后遂不敢出。此等苦情，亦甚可悯”[1]。但作为地主阶级的一员，他所考虑的是地主阶级的利益，即明朝廷的利益，他是不可能站在农民一边，或者拒绝前往南赣征讨的。守仁至赣南，首先对各地的义军概况作了充分的调査研究。并就加强官军的军力，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这主要是：
（1）行十家牌法，肃清官军内部奸细，并强化社会治安。
2）就地选取民兵，组织地方武装，精简官军，沙汰老弱，振奋士兵精神。
3）重行编制队伍，建立兵符，从实用出发，强化训练。
4）疏通盐法，就地解决给养，足兵足食。
5）上疏朝廷，求请便宜行事，取得作战的主动权。
6）申明军纪，严格赏罚，激励军心。
7）加强对敌宣传攻势，实行剿抚二者结合。
8）立社学，举乡约，把军事和社会教育结为一体。
9）一边兴师征讨，一边相机建立新的县治，把军事行动和政治设施相结合。
（10）积极为部下请功，充分调动各级官兵的积极性。
这些措施的贯彻和实行，大大提高了官军的战斗力。守仁又以南赣义军势盛，移文福建、广东等省兵备，克期进兵。正德十二年正月，守仁首战漳南义军。月底，进兵长富村获胜。义军退守象湖山，官军追至莲花石，受挫。众议退兵，俟秋后再举。守仁说服众将，官军会剿，利在速决。他对义军外示宽懈，暗里加紧进攻准备，于二月十九日乘夜进兵，攻克象湖山。会福建兵攻克长富村义军据点，广东兵攻破水竹义军据点，杀詹师富、温火烧等首领，于是漳南义军被镇压。守仁奏设平和县治于河头，以加强对地方的控制。
四月班师。九月，朝廷改授守仁提督南赣、汀漳等处军务，给旗牌，得便宜行事。由此，守仁用兵有了更大的主动权。经过几个月的休整后，又于此年十月进兵横水、左溪、桶冈等地义军。守仁不取湖广巡抚都御史陈金三省夹攻桶冈之议，拟定了先横水，次左溪，后桶冈的进军方略。于十月己酉秘密进兵，至十一月，破横水、左溪义军据点五十余所，擒斩义军大首领谢志珊。后又以计袭破桶冈天险，擒斩义军大首领兰天凤等人。于是奏设崇义县治于横水，以加强对辖区的控制。正德十二年年底班师。次年正月，又进兵浰头。守仁利用浰头义军首领池仲容与已投官军的龙川义军首领卢珂的矛盾，以及仲容假投官军的举止，将计就计，袭破浰头寨。义军余部退守天险九连山，守仁又以官军装扮逃奔的义军，打入义军内部，攻破了九连山。守仁又奏设和平县，以控制其地。正德十三年六月，守仁以功升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至此，南赣义军被全部镇压。守仁在南赣，于紧张的军事行动中，依然没有停止讲学活动。在征横水、三浰时，他在与门生的信中说：“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这句话表明，他把解决不利于封建统治的思想问题看作比解决义军问题更为重要。故他在戎马倥偬中，依然设帐讲学。在南赣，门人薛侃、欧阳德、梁焯、何廷仁、黄弘纲、薛俊、杨骥、郭治、周仲、周冲、周魁、郭持平、刘道、袁梦麟、王舜鹏、王学益、余光、黄槐密、黄蓥、吴伦、陈稷刘、鲁扶黻、吴鹤、薛侨、薛宗铨、欧阳昱等，皆讲聚不散[1]。浰头平后，守仁回军休整，日与门生发明《大学》本旨，指示入道之方。正德十二年七月，他把在南京编辑的古本《大学》及《朱子晚年定论》在赣州加以付印。八月，薛侃亦将徐爱编的《传习录》予以付印。九月，因四方学者来赣从学日多，又修濂溪书院以居学者，等等。
守仁平南赣义军，是他一生三大事功勋业的第一项。今人评价守仁，凡贬守仁者无不突出他对义军的血腥镇压，而回护守仁者又多半对他的这一段历史加以轻描淡写，或一笔带过。其实，我们既不要回护，亦不必刻意渲染。作为封建地主阶级中的一员，敌视农民起义原是很平常的，并非仅守仁如此。可贵的是他并不以此居功自傲，而只愿朝廷改良政治，轻徭薄赋，不要再造成农民起义。《回军九连山道中短述》云：“百里妖氛一战清，万峰雷雨洗回兵。未能千羽苗顽格，深愧壶浆父老迎。莫倚谋攻为上策，还须内治是先声。功微不愿封侯赏，但乞蠲输绝横征。”[2]而对个人的出处，他只求归隐越城，终老邱山，“乞身已拟全师日，归扫溪边旧钓台”[3]。“何时却返阳明洞，萝月松风扫石眠”[4]。正德十四年正月，他以祖母病上疏请求致仕归家，但没有被批准。他又只得在仕途上走下去。一如此前给黄宗贤书中所说：“仕途如烂泥坑，勿入其中，鲜易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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